轉過身，卻發現了劉曦光還站在自己身後。長君心裏一個咯噔，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來。自己要去石峰谷，而劉曦光不能上去。

其實劉曦光能不能上去都是小事，上不上去也是小事。但是她就是放不下劉曦光而已。不只是放不下，更是……更是什麽呢？她不知道。

抿著唇，幾人再一次啟程的時候氣氛都有些微微的凝重。長君是因為接下來將要面對的這一場離別，其他人，缺各不相同。

齊陽是一個跳躍的人，就算他要傷春悲秋，也不會太久。久了他自己先憋不住。不過其他的人還是很沈默。沈默到讓他剛剛從一種詭異的心理出來就格外的難受。

“你們說，那個白楓最後如何了？”

他東看看西看看，繞開樓花鼓又找了一個比較符合樓花鼓的話題。

長君對白楓如何了不感興趣，不過是一個居功自傲的人罷了，還死不悔改，白裏這一次只怕要氣瘋。不曉得在白裏面對完李祎溪怒火之後會如何對待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兒子。

想到這裏，長君微微瞇起了眼，李祎溪，何祎長，俞悅，吳存芳。不知道當時陳盈珊和他們做的是什麽交易，不曉得陳盈珊當時給的是什麽東西。

原本她猜測是長生塔，可是後來章緋說那塔是假的，不曉得陳盈珊是不是拿著那假貨去坑蒙拐騙了。也不曉得她拐騙了什麽。俞悅瘋了這麽多年，在前年的時候終於撐不住撒手人寰了。現在唯一知道的，只有吳存芳了。

可是這個吳存芳不曉得欠陳盈珊什麽情，竟然這麽輕易或者說是無條件的幫助後者。

她以為的，完結的樓花鼓，似乎還藏著天大的秘密。

暫時從將要發生的離別情緒裏抽出身來，長君總算提起了一些精神，參與了和齊陽的熱烈討論中。

出了樓花鼓，進入洛川，路程其實很短。短到長君擡頭看到城墻的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哦，這是到了。

可是，可是她……情緒再一次低沈下去，長君拿手輕輕抓著馬鬃，粗糲的手感讓她忽然想起自己那天抓住的手。那只溫暖的手。

臉上驀地一燒，長君飛快的抽回手，惹來齊陽瞪他一眼。

齊陽也看出了她的興致不高，並且情緒低落。不過他沒有想得這麽多，最大不了就是小孩還沒有玩夠或者戰爭帶來了啟示，或者沈迷在花樓和陳盈珊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這樣的情緒對他來說並不陌生，這八年來長君出門，在回去，有一大半的次數都是這樣一個情緒低迷的樣子。

雖然看起來很讓人心疼，卻能在第二天的時候再一次活潑得很精神滿滿得快要溢出來一樣。

齊寒的看法是直接回石峰谷，畢竟長君的問題已經拖了這麽久了，能解決還是早些解決的好，免得遲則生變，無端多出些禍事來。

齊陽這一次倒是難得的沒有和齊寒唱反調，十分同意這個做法。不過還沒有來得及阻止，就看到自家的小孩跟著別人屁顛屁顛的進了客棧。

“咦？你們今天晚上打算露宿街頭麽？”長君回頭，對著兩人眨眨眼，看起來一派單純的模樣，卻楞是讓齊陽看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威脅。

劉曦光看著身邊的少女一下子跳起來沖出去將兩兄弟拉到遠處去嘀嘀咕咕，收回目光微微垂了垂眸子。

他知道，這個小孩從小離開家，就是跟著一個散仙學習功夫，這一次能意外碰上其實是出乎他的預料的。從一開始見到的厭惡，冷漠，不屑一顧，到後來的總是默默聽著她的消息，到現在的，隨著她的話語而產生喜怒哀樂。

這是一種怎麽樣的改變呢？

劉曦光抿唇，轉身上樓。

交集什麽的，其實又一次就夠了吧。始終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雲層有些厚，壓的人喘不過起來。風吹的有些大，這是雨季的前兆了。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今天晚上不到半夜就會下起一陣瓢潑大雨。

“扣扣。”

劉曦光一時有些楞怔，有人敲門？

“劉曦光你沒事吧？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啊？或者是一路騎馬太累了——啊，你是不是睡了啊？”

這一聲之後，外頭就安靜了。劉曦光腦子有些昏沈，下意識就要站起來，外頭才又傳來一道聲音，“哦，你大概是睡了吧，那我不打擾你睡……”

“還沒有。”

“……哦，哦，啊，那我進來啦！”少女的聲音揚上去，讓人一聽就能感受到那莫大的喜悅和，欣喜。

其實劉曦光腦子裏只來得及反應這個念頭，還沒有來得及阻止少女進門，那門就被推開了。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長君楞楞的，然後臉色一下子從脖子紅到了耳根。其實，也沒有什麽，就是，就是褻衣而已，嗯，就是褻衣而已。就是有些敞開了領口的褻衣而已。真的，真的沒什麽的。

不過在她回神之後還是下意識的就轉過了身去。

她用空著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些想不通。齊陽和齊寒赤裸著上身的樣子她都看過，怎麽現在看到一個包裹在衣服裏的劉曦光就這麽，慫了呢？

想是這樣想的，然而腦子裏還是忽然閃過劉曦光敞開的領口。他很瘦，幾乎沒有幾兩肉，骨骼卻看起來很漂亮清奇。按照她看過的亂七八糟的書裏的結論，這個叫做習武奇才。她想要樂一樂，然而臉上的溫度卻不受控制的更加高昂了。

“好了。”劉曦光也是有些無奈，他原本是沒有什麽的，但是又覺得人家一個大家閨秀，還是丞相的千金，這些方面還是應該會註意的。不過沒想到小孩動作這麽快。快到他沒有辦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好歹將那被風吹散吹亂的衣領拉一拉。

長君轉過身的時候已經神色如常了，不過她眼神有些發飄，就是不往人身上去看。也不曉得她的恢覆正常是真的假的。

“我看你沒有下來吃飯，所以我就給你帶了一些飯菜上來。”說出話之後長君松了一口氣，總算打破了剛剛的尷尬局面。在背過身去的時候她就在心裏自責了，這樣做法，不是更給人難堪，更加讓氣氛尷尬麽？

其實當時正確的做法應該是自己視若無睹，然後趁機多瞄兩眼……思維發散出去，長君的眼神就瞟到了人身上去。結果人已經在短短的時間裏穿戴整齊了。

這下長君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也不為剛剛的事情感到慫了。

“啊，我打擾到你了啊。”

“沒有。你先把東西放下吧。”這麽大一個食盒，這是裝了多少啊？

不過他沒有忽視掉心裏湧起的那一抹高興。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小孩沒有走，她住下了，然後，還給自己送飯上來。其實他倒不是故意不吃飯，只是不小心忘了。此時長君一說才想起來。

小孩高高興興的將飯菜擺在了桌子上，拿出來的卻都是些清淡卻很能補充體力的吃食。劉曦光有些詫異，小孩真的是很細心啊。

“是我考慮不周到，其實這一次回來不用這麽趕的，你肯定累了吧。”這倒也的確怪不了長君，她身體一向很好，這樣的速度和強度對她來說只能說算是稀松平常。如果不是今天拿出來說服齊陽和齊寒在這裏再留一個晚上，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們一路騎馬，在馬背上呆了至少四個時辰，對一個體弱的劉曦光來說，簡直是要命了。

在樓下等了又等還是沒有看到人下來吃飯，心裏更是著急，特意叫人來做了這些飯菜。

劉曦光坐下，嘆了口氣。倒不是他矯情或者怎麽樣，只是一個人這麽站在身邊，眼神直勾勾火辣辣的看著自己吃飯，實在是有些，難以承受。

“你不吃麽？”

“我……”吃了。

長君眉毛一動，眼裏忽然閃過一道亮光來，“吃吃吃。”

她將“了”這個字咽回了肚子裏，飛快的跑下去又拿了一副碗筷上來，順道又帶了兩盤菜。彩色看起來很新鮮，讓人十指大洞。劉曦光原本就有些餓了，便不再客氣，自顧自的吃飯。

長君坐在他對面，拈了一塊肉到嘴裏，也不松筷子，就這麽咬著筷子頭看著劉曦光的吃相。

啊，吃得真斯文。

啊，吃的好慢。

啊，飯菜消失得好快。

啊，他一定是累壞了。

長君傻傻笑了兩聲，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劉曦光無奈，只好放下筷子，擡起頭去看長君。長君一見這個情況，飛快的低頭，拿著筷子胡亂夾了一夾放在碗裏，端起碗就是一陣猛吃。

碗不大，可是小孩的臉似乎更小，這般幾乎要將碗扣到臉上去的吃法從劉曦光的角度看過去，除了露出兩只被擋住的，紅的晶瑩剔透的耳垂，什麽也看不到。

他笑了笑，勾起唇，重新拿起筷子來。

長君沒有聽到對方說話，微微側了側頭，從碗後面露出一只眼睛來。

劉曦光正埋頭吃飯，並沒有搭理自己。

長君送了一口氣，忽然覺得這樣的感覺很好，很奇妙。

這樣自在，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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